北京市劳动模范 吴桂琴
你知道吗?我们餐桌上那枚普通的鸡蛋,曾是国家农业安全的“命门”!虽然我国有几千年的养鸡历史,但是,直到十几年前,我国的高产蛋鸡种源还100%依赖进口,每买一只进口高产蛋鸡鸡苗都要被国外公司“卡脖子”。
一位“误打误撞”进入育种行业的女博士,毅然扎进“京郊大山”,与三万多只鸡为伴,开启手工测定产蛋数据的自主育种之路,她和团队培育的“京系”蛋鸡和“沃德”肉鸡相继打破国际种源垄断,其中,“京粉6号”成为世界独有品种,高峰产蛋率达98.5%,如今,我们每吃两枚蛋就有一枚源自“京系”。
面对国外基因芯片技术封锁,她又带队研发出“凤芯壹号”基因芯片,并创新液相芯片,实现基因芯片设计和生产全流程国产化,用科技硬实力,端稳了14亿人的“吃蛋自由”。
她就是北京市劳动模范,国家农业重大科技项目首席专家,北京市华都峪口禽业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、家禽研究院院长吴桂琴。
当“洋鸡”称霸中国市场,中国鸡如何逆袭成为“蛋圈顶流”?育种科研堪比“开盲盒”,正确的打开方式是什么?用基因芯片给鸡“算命”,让母鸡卷起KPI……育种“黑科技”有多厉害?
北京广播电视台记者陈蕾对话吴桂琴
以为是研究熊猫,结果去了鸡舍
1999年,当吴桂琴在高考志愿表上郑重写下“动物科学”四个字时,她未曾想到,这个看似萌趣的选择,会引领她走向一场持续二十多年的种源科技长征。那时,她被“动物科学”勾勒出的可爱画面所吸引——也许未来可以与熊猫为伴,踏入校园后,她却发现:这里没有国宝,只有猪马牛羊鸡。
由于对校园生活预期不充分,吴桂琴没能及时调整学习状态,第一学期,她的高数挂科了,一个科目500元的重修费和骨子里的倔强,让她重新审视起这个被误解的专业。她转变学习态度,本科四年,从挂科生逆袭为学霸,数学考研成绩总分150分,她硬是考出140多的高分,成为中国农业大学遗传育种专业的研究生。
“破解生命密码”的育种专业,让她越来越感兴趣,越学越起劲。研究生期间,她与鸡为伴,从观察产蛋曲线到解析基因序列,旁人眼中的“脏累活”,她却读出科研的浪漫和幸福。
博士深造则更像一场“被推着走”的选择,“命运总在关窗时为你开扇门”,当硕士两年制改革导致就业市场拥挤时,她顺势接过公费读博的橄榄枝,博士期间前往美国交流学习,并在全球最大的蛋鸡育种企业之一“美国海兰国际公司”参加技术培训。
2008年,吴桂琴从中国农业大学博士毕业
谈判破裂,彻底改写中国蛋鸡种业命运
创业初期,吴桂琴和团队每天手测三万多只鸡
2008年,博士毕业后,进入科研院所任教还是进入企业工作?吴桂琴有很多就业选择。这一次,她主动遵从内心“去企业,把所学用于实际”。考虑研究方向、实习经历和导师建议,她选择进入北京市华都峪口禽业有限责任公司,成为公司的第一个博士。
然而,刚入职的她就不得不直面一场危机:当时,峪口禽业是美国海兰公司的种鸡代理商,此前,双方就有过摩擦,当作为育种人才的吴桂琴作为峪口禽业代表出现在谈判桌上,海兰公司非常恼怒,最终切断了峪口禽业的种鸡供应链。那一刻,吴桂琴深深认识到“把种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多么重要!”
峪口禽业开始探索建设自己的商业化育种体系,吴桂琴作为新兵,满怀激情地投入新品种的准备工作。“那时刚开始建厂,山里没信号,要打电话就只能去第四个鸡舍外面第四个电线杆下;那时经常吃的就是白菜炖粉条,我能吃两个大馒头”,条件虽然艰苦,但是吴桂琴干劲十足,当时技术受限,只能用最笨的办法——手工测量每只鸡的产蛋量、蛋重和蛋品质等等,她说:“当时是6栋鸡舍,每栋鸡舍大概是五、六千只鸡,一共是三四万只鸡,每只鸡每天都要靠人工做详细的记录。”
功夫不负有心人,2009年4月18日,峪口禽业在人民大会堂发布了两个自主培育的蛋鸡新品种——“京红1号”和“京粉1号”,从此,中国人有了自己的“蛋鸡种源”,靠我们自己也能实现“吃蛋自由”。
2009年人民大会堂,“京红1号”“京粉1号”亮相
核心技术买不来,那就自主创新
甄选优质基因的鸡,是培养性能优良蛋鸡的关键,而甄选优质基因的鸡,需要用到基因芯片。虽然我们有了自己的“蛋鸡种源”,但是,基因芯片被国外垄断,价格高昂,一只鸡的检测费就要1300多元,时间成本也耗不起,并且还有很多位点不适合我国的品种。面对“基因芯片”的国外垄断,吴桂琴还是那句话:我们自己来做!
四年后,我国第一款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蛋鸡基因芯片“凤芯壹号”诞生了,中国蛋鸡首次拥有了自己的基因身份证,极大地降低了蛋鸡基因分析的成本,并且更适合我国蛋鸡育种的实际。
然而,“凤芯壹号”芯片的生产仍然掌握在国外厂商手中,对方要求1万张起订,几年内必须订5万张,但是,生产、运输的时间差仍然影响蛋鸡育种效率,这一次,吴桂琴依旧做出相同的决定:我们还是自己做!
于是,检测更为灵活的液相芯片诞生了!我国实现了基因芯片从设计到检测的全环节自主,为大数据驱动的精准选育提供更广阔的空间,育种的核心技术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。
吴桂琴提取鸡基因组DNA,这是精准育种的基础支撑
破解“红羽鸡产粉蛋”的基因密码
产蛋率达98.5%的“京粉6号”,堪称蛋鸡界“劳模”
如果说从“京红1号”“京粉1号”到“京粉2号”“京白1号”,实现了“种源自主”品种和市场的突破。那么,诞生于2019年的“京粉6号”,则真正实现了从“中国制造”到“中国创造”的飞跃。
“京粉6号”的诞生,源于对市场需求的精准洞察。此前,吴桂琴在湖北调研时,客户提出能产“中粉蛋”的“红毛鸡”需求。客户的需求就是研发方向,原来,我国消费者偏好粉壳蛋,又喜欢吃红羽鸡,但是,传统粉壳蛋鸡多为白羽或麻羽,红羽鸡产粉蛋的技术空白亟待填补。
吴桂琴团队联合中国农业大学,利用全基因组重测序技术,锁定控制羽色和蛋壳颜色的基因位点,通过定向选育和基因组育种技术,成功培育出世界首个“红羽粉壳蛋鸡”品种,并且实现了“700天产500只蛋”的超高产量。
“京粉6号”投入市场,便成为“爆款”,高峰产蛋率达到98.5%的客户,甚至自发组织了“985”俱乐部。“京系”蛋鸡的成功不仅在国内引发广泛关注,更引起国际市场的高度兴趣。2023年,非洲港口卸下的集装箱改写了历史,“京系蛋鸡”成为首个走出国门的中国自主畜禽品种。
首次出口国外的“京系蛋鸡”产下的第一枚鸡蛋
育种是科学,也是艺术
吴桂琴测定蛋壳韧性,蛋壳强度是衡量品质的重要指标
其实,二十多年来,吴桂琴和团队不仅打破了蛋鸡种源的国外垄断,也打破了肉鸡种源的国外垄断,三个“沃德”肉鸡系列也在助力我们实现“吃鸡自由”。
在吴桂琴的眼中,育种既是精密的科学研究,也是充满创造力的艺术实践。育种的科学性,体现在对技术的精准操控中;育种的艺术,则是对“消费者需要什么,我们就创造什么”的最好回应。
在吴桂琴的实验室里,没有“完美”的种鸡品种,只有“更优”的进化方向。从“京红1号”到“京粉6号“,每一次迭代都是对前一个品种的超越,就像雕塑家面对整块大石头,得先琢磨市场需求,再考虑生物特性,最后用技术工具慢慢雕琢,她说“最完美的蛋鸡永远在路上”。
面对老龄化社会与年轻一代消费习惯的变化,吴桂琴团队正设计面向未来的新品系,保留核心优势的同时,针对市场需求不断调整。这种永不停歇的革新,源于她对“育种是艺术”的深刻认知——技术会迭代,需求会演变,唯有持续创新,才能让每一枚鸡蛋承载科学的精度与温度。
访谈间隙,她看着小鸡,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
如果当初吴桂琴选了熊猫,或许我国就少了一位“鸡司令”。从误打误撞的“专业乌龙”,到端牢14亿人“吃蛋自由”的饭碗,她的故事印证了一个朴素真理:人生的剧本,往往在看似不完美的选角中,藏着最精彩的伏笔。
吴桂琴的故事,更是科技自立自强的生动注脚,她用二十多年“孵”化出来的,不仅是一枚枚鸡蛋,更是我们“把饭碗端在自己手里”的底气。在她的鸡舍里,我们看到中国农业科技的现在和未来——从“跟跑”到“领跑”,从“吃蛋自由”到“种业振兴”,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响亮。